二战中的真实护宝故事
2014-03-26 08:36:06 来源:时光网
有些事从不应被遗忘,有些人不应被遗忘。当人们漫步在米兰、佛罗伦萨、威尼斯、罗马,感叹于艺术品之美和艺术家之伟大时,或许并不知道,在半个多世纪之前,曾有那么一群人,以非军人之躯,来捍卫这些人类智慧和审美的造物。而由乔治·克鲁尼执导并参演,马特·达蒙、凯特·布兰切特领衔,联合了《逃离德黑兰》的编剧和《内布拉斯加》摄影的梦幻班底共同打造的《盟军夺宝队》,将再度唤醒人们的记忆,带领人们回到二战的欧洲,重温一群艺术史家、历史学家、建筑家们为了捍卫人类文明,投身于战火纷飞之中的故事。电影中的角色都有其历史原型,无论是克鲁尼饰演的史托克、达蒙饰演的格兰杰还是布兰切特饰演的克莱尔,都是当年那群“古迹卫士”的代表。而事实上,还有更多的人也投入到了这条隐秘的战线之中,做出了独属于他们的贡献。
半个世纪的谜团:纳粹艺术品商人与"盟军夺宝队"的往事
疑似纳粹艺术商人希尔德布兰德·古利特1954年旧照疑似纳粹艺术商人希尔德布兰德·古利特1954年旧照
在2013年,一件震惊艺术界的新闻就是希尔德布兰德·古利特(Hildebrand Gurlitt)遗留下来的1400件艺术珍品因涉嫌二战时期的非法掠夺被德国政府收缴。而古利特的发家史回忆录中,就有关于“盟军夺宝队”的影子。根据资料,在1945年4月14日的中午,一队荷枪实弹的美国步兵跟在两辆坦克后面,开进了德国巴伐利亚州的一个名为阿施巴赫的小村子。这支小队便是被称为“古迹卫士”的盟军夺宝队。他们逮捕了当地的纳粹头目格哈德·范·玻尔尼茨男爵。与玻尔尼茨男爵一同被捕的还有两个人:艺术品商人卡尔·哈伯斯托克和希尔德布兰德·古利特。
盟军夺宝队在艺术品收藏室检视盟军夺宝队在艺术品收藏室检视
在同年的5月上旬,夺宝队的罗伯特·波西上尉和列兵林肯·柯尔斯坦在玻尔尼茨城堡里发现了一个仓库,里面存放着大量油画和雕塑。几天后,“古迹卫士”在城堡里一个“满是油画、挂毯、雕塑、名贵家具和文件的房间里”,发现了属于哈伯斯托克和老古利特的艺术品。留下的资料记载:“城堡上层的一个大房间里摆放着34个箱子,其中两个装着地毯,8个装着书……城堡底层的一个房间里有13个箱子,都是古利特先生的……这两个房间的绝大多数箱子里装着油画。”这些艺术珍品大多来自于纳粹的掠夺。
埃德塞的纪实文学:真实的盟军夺宝队
埃德塞《盟军夺宝队》记录了真实事件埃德塞《盟军夺宝队》记录了真实事件
《盟军夺宝队》(The Monuments Men)的作者罗伯特·M·埃德塞是“盟军夺宝队艺术品保护基金会”的创始人,他在同名纪实小说中记录了活跃在二战战场上这群特殊的军人。他们的主战场是陷入战火中的欧洲,尤其是意大利。这些并非正式军官的艺术史学者、历史学家和建筑师们,从哈佛、耶鲁、牛津的校园里直接奔赴了战场,用素日里举着葡萄酒杯,绘制画作和图纸的手来连夜赶制的“古迹地图手册”,按图索骥在城中寻找需要保护的对象;他们必须第一时间抵达每座盟军解放的城市,检查城内所有文物的状况,并协助紧急安置与修补;他们周旋于敌人、自己人与意大利人之间,避免有心人士趁火打劫。
“夺宝队”缘起:那些名留青史的文化保卫者
上:兰登于1946年京都 左下:梁思成 右下:“哈佛团体“主席保罗·萨克斯上:兰登于1946年京都 左下:梁思成 右下:“哈佛团体“主席保罗·萨克斯
“夺宝队”的最初缘由是一群哈佛大学教授和学生创立“美国防卫,哈佛团体”(American Defense, Harvard Group)来保护文物,保罗·萨克斯(哈佛大学佛格艺术馆副馆长)担任主席。1942年,保罗·萨克斯提出希望政府成立一个小型机构,由该机构提供专业意见,传递讯息,以民间机构所能办到的方式协助军方,借以防止或降低欧洲艺术品和古迹受战火摧残。罗斯福总统在1942年底批准了这一倡议,并于1943年6月23日成立了“美国保护、抢救战区艺术文物、历史估计委员会”,由最高法院法官罗伯茨领导。到1943年夏末,委员会已经涵盖意大利全境的168张文物地图交予美国陆军部,此后还有700多张即将落入盟军掌握的欧、亚城镇地图以及古迹、艺术收藏机构、图书馆、档案馆清单。“哈佛团体”从意大利每个城、镇开始列出各种文物,并以星数替艺术品和估计价值分级。把这些估计全标示在地图上供盟军使用则由委员会负责。这样的故事很多,其中也包括著名艺术史学家兰登·华纳和梁思成先生参与绘制的地图和名单保护了日本的京都和奈良的故事。
“夺宝队”职责:考古学家的战场活跃
“夺宝队”必须在大军过境时,保护好周遭的所有珍贵文物,同时告诉指挥官,哪些建筑物的历史悠久,哪些桥梁深具历史意义,不管进攻或驻防,这些文化遗产都必须小心避开,纵使是空中轰炸,面对千年古迹,飞机也必须绕道而行。他们也得在部队驻扎时,拾起一片片被炸碎的砖瓦,或从鱼贩、菜贩手中抢过那批被拿来当作包装纸的古籍书页,有时,他们还得扫掉一桌的杯盘,为的只是抢救被当成临时桌垫的名画。
加入这个护卫队的人们各有缘由。比如地中海盟军的照片解读员佛雷德里克·哈尔特少尉,就是在1944年3月11日早上北意大利的帕多瓦城的隐士教堂被炸毁其正立面和大部分屋顶,教堂后殿的奥维塔里礼拜堂被炸碎的消息传来之后,决心加入这个队伍保护战胜期间的艺术品。1944年4月6日,他写信给欧内斯特·德瓦尔德(盟军战区艺术文物与古迹保护、抢救专门委员会主委)要求调任为古迹军官。
上/右下:莱奥纳德·伍利主持美索不达米亚遗迹发掘 左下:摩蒂默·惠勒上/右下:莱奥纳德·伍利主持美索不达米亚遗迹发掘 左下:摩蒂默·惠勒
与此同时,英国人也在行动。摩蒂默·惠勒,伦敦博物馆馆长,在保护古罗马帝国在北非的遗迹上做出了卓越贡献。英国皇家空军曾想进入遗迹设置雷达站,但他运用手边资源,解决了这一难题,并在遗迹周围树立了大大的“禁止进入”标志,并向士兵讲述了遗迹的价值。他的想法传达到了首相丘吉尔那里,因此开始寻觅合适的考古官员。而后莱奥纳德·伍利被任命,他在一战期间的活跃相当于美国的罗伯茨委员会。而他也是阿加莎·克里斯蒂《美索不达米亚谋杀案》主角的原型。
意大利艺术界的努力:艺术就是唯一信仰
但是光凭这些“古迹卫士”是远远不够的。意大利各区的文物馆长、局长,在古迹文化的保存上,也有着巨大的贡献。 在佛罗伦萨,同盟国空袭的近4年前,该城著名的教堂正立面已堆起沙包保护,教堂的窗户则用木头封死。曾被米开朗基罗誉为“天堂门”(右下图)的洛伦佐·吉贝尔蒂为圣约翰洗礼堂雕制的青铜门早已卸下。雕像罩上塑料与布,这些是意大利于1940年6月10日加入二战时,意大利地方文物管理局局已采取的保护措施。
被米开朗基罗誉为“天堂之门”的青铜门被米开朗基罗誉为“天堂之门”的青铜门
到了1942年11月,意大利教育部美术事务司司长下令将城内可运走的艺术品全运出城,安置于乡间。在此后,意大利动员庞大的人力,将所有的重要艺术品--除了绘画与雕像,还有细心阁下的湿壁画、彩色玻璃窗、图书馆的藏书、钱币、珠宝、陶瓷、青铜制品一一安置在认为安全的隐修院和古老别墅,城堡和要塞里。上至地方文物局局长,下至运输的工 人和维护的技师,自发的把这个巨大的艺术品撤离工程一一完成。到1943年,意大利半岛上有一百多处塞满了意大利艺术珍宝的存放所。
在运输过程中,不但要担心危险路途上的空隙,还有运输工具的简陋。在那不勒斯的马耶拉圣彼得教堂,有十副巨画需要转移。当地文物管理局局长布鲁诺·莫拉尤利只能找到一辆无蓬小火车来运送这些珍品。在运输过程中,需要时时提放油画被路边行道树钩住;驾驶者需要频频跳下车去砍掉挡路的树枝。
罗通迪的故事:萨索科瓦罗要塞与无价之宝
而马尔凯大区的文物管理局局长罗通迪则把领区内的萨索科瓦罗要塞建成了一个坚固的艺术珍品避难所。他克服了没有经费,温度湿度和安全等种种困难,通过拉电话线,设灭火器和警报系统,把这座15世纪的要塞带到了1940年的现代世界。这位魄力卓越的局长在日记里写道:“萨索科瓦罗一家小公司同意安装警报系统,钱让我先欠着,因为我一毛钱也没有。”有四人负责日夜看守,这些人在要塞服务了五年三个月又八天,表现非常称职。
另外一些人也为这些珍品的保存做出了自己的贡献。要塞身为萨索科瓦罗村中最大的建筑,早就失去了军事用途。在艺术品进驻之前,要塞开阔的空间就承载着村中各种娱乐活动,包括中学的桌椅和一座有投影幕的小戏院。戏院里播放的易燃胶卷眼中威胁画作的安全,但这是村中5000居民在战争时期的唯一娱乐所在,投影机更是资源微薄的村子动用大笔钱买来的。虽然百般无奈,但村子仍然做出了让步,为能够照料这批珍宝而感到光荣。此后陆续有珍贵藏品运送过来,包括威尼斯圣马可大教堂的黄金祭坛围屏。
乔尔乔内名作《暴风雨》乔尔乔内名作《暴风雨》
但不幸的是1943年秋开始的德军“哥特防线
”横穿了整个意大利,也包括这个原以为绝不会被战火波及的偏僻村子。罗通迪立刻驱车到要塞,把他“决不可抛弃”的艺术杰作装进行李箱,直到塞不下为止,里面就包括乔尔乔内不朽的名作《暴风雨》。(右图)在抵达城门的时
候他遇到了前来示警的妻子,艺术史学家采亚·贝纳蒂尼,妻子告诉他纳粹党卫军已经进城。夫妻随之将东西载到了他们在乌尔比诺城外租借的房子,这是一个堪比谍战电影的惊险故事。
波吉的故事:意大利境内最大艺术品撤离行动
波利切利《维纳斯的诞生》波利切利《维纳斯的诞生》
掌管佛罗伦萨、阿雷佐、皮斯托伊亚三地艺术品的文物管理局局长乔凡尼·波吉,则主导完成了堪称意大利境内最大规模的一次艺术品撤离行动。1940年秋至1943年夏,佛罗伦萨艺术品清空。波吉把他称呼为“来自我们教堂、美术馆、博物馆,默不吭声但数量庞大而令人忧心的难民”装进三千多只大小箱子里,分散到各地。藏品数量惊人,可作业时间短,人力缺乏,资金拮据,但波吉仍然安排得有条不紊。同一艺术家的杰作,绝对分开藏放。比如波利切利不朽的名作《维纳斯的诞生》藏到了波皮城堡,《春》则安置于蒙帖古佛尼城堡。在德军进驻意大利之后,波吉更是奔走于各方关系之间,力图给这些艺术品一个妥善的安置。
沉默的守护者们:绵延至今的文明之光
始建于1567年的佛罗伦萨圣三一桥毁于1944年德军撤退,于1958年重建始建于1567年的佛罗伦萨圣三一桥毁于1944年德军撤退,于1958年重建
运输艺术品的过程的艰辛远不止如此,1944年1月14日的猛烈空袭,就让文物运送员普罗卡奇差点死在路上。他当时正在运送佛朗切斯卡的《慈恩兄弟会多联画》。在遭遇空袭时,他跳下了卡车,但放心不下那些画,又跑回车子。有些炸点落点距离卡车仅三十米。许多年后普洛卡奇回忆那时的想法:“会死,真惨。”“该怎么办?”“我不能丢下那些画。”
而更多的人以自己的努力默默为艺术品保护做贡献。在罗马被德军占领,政府迁走的1943年秋,大多数美术事务官员仍然选择了留在罗马。时任罗马国立现代艺术馆馆长帕尔马·布卡雷利在其日记中写道:“谁来照料我们的艺术品?”很多人做出了和她一样的选择。
成就一个古迹需要几百年甚至几千的历史,那上面承载的是文明,是情感,也是人类共同的骄傲。但毁灭一个古迹只需要瞬息之间,始建于1567年的意大利圣三一桥就在德军的炮火中灰飞烟灭。如果没有这样一群人在二战期间的艰辛努力,在我们游览意大利的时候,又怎么可能屡屡为文艺复兴时期大师们的杰作所惊叹,又怎么可能触摸到跨越数百上千年时光,传递而来的美与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