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神探伽里略被"真相"打败了
2018-04-03 18:47:27 来源:时光网
《第三度嫌疑人》于3月30日在内地上映 作为是枝裕和导演的新作,犯罪悬疑片《第三度嫌疑人》无疑是令人耳目一新的,影片两级分化的评价也恰恰说明了这一点。对于这个结果,导演坦言“比都打3分好”。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来看,“争议”,以及它所引发的思索,正是这部影片的价值所在。
虽然被贴上“悬疑片”的标签,但《第三度嫌疑人》并算不上是一部合格的悬疑片。沉闷的节奏,大量的对白,以及最后真相的暧昧不明,都在挑战影迷的期待。但实际上,“寻找真凶”并非是枝裕和的着眼点。
影片在创作的过程中有参考芥川龙之介的《罗生门》、《桃色血案》(1959),但导演并不希望《第三度嫌疑人》被看做一部悬疑片。甚至是“神探伽利略”福山雅治也不再无往不胜,而是成为了一个被嫌疑人玩弄于鼓掌之中的辩护律师,一直到最后还在思考人生。
对此,导演的解释是:“我从一开始就没想说明真相,只是希望观众和主人公一起感受‘人审判人’的可怕。”显然,导演看重的是过程带给观众的体验和思考。
在创作《如父如子》的过程中,请教的律师和法官无一例外的强调“法庭不是决定真相的地方”,这颠覆了是枝裕和以往的认知,也成为了《第三度嫌疑人》的灵感来源。
而“真相”究竟是什么?凶手又是谁呢?
第三次杀了谁?
《第三度嫌疑人》事实上翻译成“第三次杀人”或“第三次谋杀”更为准确,“第一次杀人”是三隅30年前在家乡北海道犯下的命案,“第二次杀人”是三隅片头犯下的杀人案,而“第三次杀人”呢?
导演对此曾有过如下解释:“第三次被杀死的是’真相’。真相死了,再也没办法确定真凶。我认为这种解读是最接近于答案的。”
事实上,影片直到最后也没有展现出真相。最后三隅被判决死刑,法庭告诉我们的真相,就是常见的动机和判决。虽然这也是一种“真相”,但距离真正的“真相”还很遥远。对于事情本身’真的是那样吗?’的疑问,在整起案件的审理过程中,被有意无意的忽视、掩盖,直至被扼杀。
顺着导演的思路,那么又是谁杀死了真相呢?
凶手是谁?
首先是人与人之间关系的疏离,冷漠、缺乏沟通,直接影响到人们对真相的判断。在现代日本社会当中,这种疏离甚至普遍存在于家人之间,这也是是枝裕和导演在作品中一直关注的问题。
《第三度嫌疑人》中出现的三对父女关系和一对父子关系无一例外的糟糕:重盛父女之间的隔阂、三隅女儿对父亲的厌恶、咲江一家人的畸形关系,以及重盛与父亲之间的不理解。
亲人之间亦如此,更何况是陌生的嫌疑人和辩护律师。片中三隅要求和重盛隔着玻璃手掌相对,三隅说:“这样比说话更能了解对方。”同样暗示了人与人之间沟通的困难与障碍。
重盛的老法官父亲认为三隅是那种为了取乐而杀人的“天生杀人犯”,并因为当年帮助三隅免获死刑,却导致了如今的第二次杀人而感到内疚。但重盛却始终难以理解父亲的这种看法。
认定这种“天生“,另真相与我们渐行渐远。
▌所有人都在逃避真相即便是法庭上,也没有人在说真话
人们对真相视若无睹,即便在法庭上也如此。
在传统观念里,法庭是追求真相的地方,但事实并非如此。在拍摄《如父如子》的时候,很多律师和法官都告诉是枝裕和,法庭只是一个调整利害关系的地方,它只是“决定”了真相,但不一定就是真相。
《第三度嫌疑人》中的所有人都在逃避真相,除了咲江:对疑犯陈述的罪行深信不疑的检方律师;为帮疑犯免获死刑说服其认罪、为了胜诉随意编造证词的辩护律师;为节约庭审成本在检辩之间调停的法官;放任咲江父亲恶行的母亲;用眼泪博取同情逃避责任的重盛女儿……
影片虽然折射出了当今日本社会,日本司法制度存在的问题,但是枝裕和导演最希望的还是借影片引发人们的思考和警觉。对真相的轻视,已经成为了社会的普遍现象,它不仅仅发生在日本。
▌唯一没有忽视真相的咲江可信吗?咲江人设暧昧不明
咲江是片中唯一没有逃避真相的人,为了让法庭对三隅从轻定罪,她选择说出被父亲长期性侵的事实。咲江与母亲之间的对话足以证实这件事情的可信性。但咲江说出来的一切一定都是真相么?事实上,片中的一些细节,让咲江这一人物也变得暧昧不明。
咲江与三隅在一起的时候的确是快乐的,邻居说总能听到她的笑声,便证实了这一点。但他们之间究竟是何种感情,父女情?爱情?片中并没有给出明确的交代。
而当三隅得知咲江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后,他却否认说咲江是“经常撒谎的孩子”,这又与重盛女儿“善于欺骗”的人设不谋而合。并且导演安排咲江与重盛的女儿做出同样的落泪动作,似乎也在暗示她们之间的某种相似性。
还有咲江的腿伤究竟是怎么造成的,是第三者陈述的天生的,还是咲江坚称的从高处跳下受伤。根据片中的这许多细节,虽然并不能断定咲江在撒谎,但也足以让人们对她产生怀疑。至此,片中唯一没有忽视真相的人物,也变得不可信了。
杀人犯是天生的?
《第三度嫌疑人》中,重盛和父亲的交谈引出了影片的一大议题。作为法官的父亲在年轻时曾经认为犯罪是社会的产物,但后来他的观念发生了变化,他认为“会杀人的人和不会杀人的人在降生时就已经注定了”,杀人犯在人性上是不会改变的。但重盛却不以为然。
在片中,与律师对话的三隅似乎永远谎话连篇,前后矛盾,一副不配合,不想减刑的样子。他告诉重盛他杀死了自己养的五只金丝雀,放生了一只,他还表示给重盛父亲寄去明信片,是因为他羡慕律师能够自由操控人的生命。
在自己的家人被无缘由的夺去生命后,三隅近乎病态的执着于掌控生死。杀人现场出现的十字形,和金丝雀坟墓上的十字架如出一辙,三隅像上帝一样对他们做出了审判。
三隅是什么样的人,取决于你的内心
同样三隅也很享受掌控自己的生命,但咲江的出现,让他感觉自己的生命又一次在被他人操控,这是他不能容忍的。于是他选择翻供,坚称自己没有杀人,这样咲江的说辞就不成立了,为此咲江也不用将自己被父亲性侵的遭遇公之于众。
但反之,如果说三隅是为了避免咲江揭开自己的伤疤而翻供,也同样成立,但前提一定是三隅人性的转变。
所以变或不变,在片中都成立。所以三隅“只是个容器”。
是枝裕和对于“容器”这个概念也给出过解读:三隅这个人是多面的,你内心想看到什么,就会看到什么样的三隅。在法庭上,三隅是杀人凶手,但是接触过三隅的人认为他拯救了别人,是一个大好人。不同的人对三隅不同的看法,让三隅变成了多面的容器。
▌律师重盛的转变律师重盛与三隅的面孔重叠
是枝裕和导演对这一问题的看法,通过重盛这一人物对三隅态度的转变,得以体现。
作为资深的辩护律师,重盛在工作时都会保持高度的理性,他的态度是“不需要理解委托人”,只去寻找有利于自己胜诉的证据。但当他得知咲江准备救三隅的计划后,作为女儿的父亲,他感性的一面开始逐渐占据上风。
离婚后对女儿的亏欠,让他在情感上更愿意相信同为父亲的三隅。开始“理解”三隅的重盛,在探视间的玻璃上与三隅的面孔渐渐重合到一起。而在与同事的争辩中,重盛甚至喊出了“这种父亲被杀是理所当然的!”
此时,重盛内心的天平彻底偏向了三隅,走出法院迎着阳光抹去脸上“血迹”的一幕,表明重盛也变成了和三隅一样的“杀人犯”,人性的嬗变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发生了。
关于死刑制度(人审判人)的思辨片中有一句台词被反复说到:世上有那种不被生下来才好的人?对于“人审判人”的死刑制度,通过影片同样有待论证。
当三隅听重盛说曾到北海道找过她的女儿后,他明显变得不悦,甚至有些气急败坏。一贯和颜悦色的三隅第一次说出“老板那种人死了并不可惜”。在重盛的追问下,三隅解释道:“世界上有那种不被生下来才好的人。”
重盛反驳:“那杀人也解决不了问题啊。”三隅则毫不示弱的说到:“你们不就是在用这种方法来解决问题么?”
影片的最后一幕关于死刑制度的争议,在此处尖锐呈现。
但事实上,是枝裕和拍摄《第三度嫌疑人》的目的,并非要展现这些尖锐的矛盾,“这部影片的中心思想是,在法庭上有不能得到判决的犯罪,就像‘杀死‘真相。可能因为很多原因,人们忽视了真相,即便看到真相也假装没看到。这部电影中描写的就是这样的情况。这种罪是存在的,但又不能在法庭上被审判。”
影片的结尾,律师重盛踌躇在十字路口。我们和律师此时有着相同的心境,虽然在电影中,三隅被判了死刑,但这个结局还有许多让人难以释怀的地方,我们究竟要怎样去理解三隅,我们要怎样去理解真相,都值得深思。